時間:2011/07/16(六)14:00/地點:新竹影像博物館
出席者:《一個人之島嶼的理想生活》張永明導演、主持人林羿君小姐
本次座談來到新竹市影像博物館放映《一個人之島嶼理想生活》,張永明導演描述拍攝過程中,訪問老攝影師陳孟和從年輕時期囚禁於綠島新生訓導處,到出獄後15年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並提及在綠島拍攝的生活點滴,也讓觀眾對於白色恐怖時期的歷史印象有另外一番新認識。以下為映後座談過程:
主持人林羿君小姐:
各位現場的觀眾朋友大家好,今天我們很高興邀請《一個人之島嶼理想生活》張永明導演來到現場,這部片藉由主角陳孟和的口述,對於白色恐怖時期的歷史印象做了個人式的、概括性的介紹,首先請導演來跟我們分享當初拍攝這部影片的動機。
張永明導演:
感謝大家能熬過那麼長時間,耐心觀賞完這部影片,其實各位看完應該對於白色恐怖還是不太了解,因為這部影片的拍攝目的並不是向社會大眾解釋何謂白色恐怖,它是屬於陳孟和個人情緒的抒發。這要回到另一位導演陳榮顯先生,他長期拍攝不少關於白色恐怖以及228事件的紀錄片,我一開始是擔任他的攝影師,所以他就帶著我去拜訪這位陳孟和老先生,大家來聊聊這一段很長的歷史。
在多次的訪談中,陳孟和先生在透露一個訊息是,這段歷史一直被人拿來片免得使用,只要某一個政黨或在某方面有需求的人,他可以擷取白色恐怖的片面印象做利用,以至於白色恐怖變成一個朗朗上口的標籤,但是台灣到底有多少人對這段歷史有清楚的認識,我想是很少的,包括連我自己也不了解。因為這段歷史在以前是個禁忌,甚至連陳老先生至今 也認為是晦暗不明的,一直到現在也未有個清楚的說法,同時我們搜尋相關的資料,對於這段歷史的描述都只著重當時被迫害的情況或者是痛苦的回憶,因此我們就決定要拍攝這部影片,藉由告訴大家關於綠島正面、快樂的部份,反應出了解歷史複雜難解的困境。這部片補足原本被遺漏的歷史,但它也不是整體事件的全貌。這部片子雖然很長,但它的創作理念只講了一句話:「直到今天,我們都還不理解白色恐怖!」
主持人林羿君小姐:
謝謝,從片中我們可以發現主角雖然處在苦悶的囚禁年代下,但他其實是一個充滿感性的攝影師,同時對於文學、音樂、繪畫也有相當程度的涉獵,在採訪的過程中,他在回憶當時綠島那段日子時有何特別的經驗要與我們分享的?
張永明導演:
在拍攝這部片之前,陳顯榮導演就跟我說過,若要以紀錄片的形式了解白色恐怖的故事,可以拍攝陳孟和這個人就可以了。因為他行動也不方便,所以他坐下來可以邊喝酒邊聊天8小時,平常他的生活就是喝酒、上網搜尋白色恐怖的資料、繪畫當時綠島的場景,我感覺他的生活好像還處於在當時的綠島,同時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懷著什麼情感在看待這件事,在訪談中我發現那不是恨也不是愛,而是他的人生被一個事件所扭曲,因為這個扭曲太巨大,他一個人無法將自己的生活修正回來,以致於他只能留在那個地方繼續過著被影響的生活。這有點像男生去當兵,幾十年後還會訴說那段當兵的故事,那是很辛苦又痛快的感覺,所以他是以那樣的情緒在敘述那段經歷,其中當然還包含其他太多複雜的情緒。
當我們在整理剪接時,無法從白色恐怖中尋找出一個具體的事件當代表,因為這段歷史很長、事件很多,以致於無法以片狀的方式去理解,因此我只好將它全部塞進一部影片中,希望大家感受到的不只是當時被迫害的情緒,在其中有痛苦、也有甜蜜,是摻雜了各種味道,很複雜的一塊台灣歷史。
觀眾1:
在影片中有出現幾個當地綠島居民現今生活的一些片段,這是否想要藉著這些人與主角做個對應?
張永明導演:
這部影片拍攝的流程是先去拍攝好幾十個小時的錄影帶,之後再回來訪談陳孟和的故事,拍攝時間其實不長,大概去找他約有10次左右,每次拍攝的時間大概都有7、8個小時,若他的體力還不錯可以坐著一直聊天,體力不好時就多喝點酒,之後又可以說很多,訪談後我們就準備要到綠島去拍攝,但現今的綠島已經無法看到任何有關新生訓導處的場景,因此我就在思考要以什麼方式呈現給觀眾,因為這部片不是在介紹歷史,它只是陳孟和個人式的抒發,所以在資料尋找中,我摒棄一般紀錄片所使用的歷史資料畫面,除了陳孟和所拍攝當時的黑白照片之外,我沒有其他素材可以使用,因此我在綠島一個月就想到,陳孟和在4、50年前有一段時光被莫名的抓到綠島,並在島上生活了15年,在同樣場景中,我以綠島的居民作為素材,與主角做同等質量的補充。所以我就拿著攝影機到處走隨意拍,在那邊等待人物出現,所以片中的這三個人物是自己出現的,因為我並沒有設定要拍攝哪些人,只是覺得這些人有機會就拿來當素材,他們跟白色恐怖也沒有任何關連。
這三個綠島的居民一個是15歲的國中女生,她與陳孟和的唯一關連是她也在島上生活了15年,因為畢業她也即將離開這個島;一個是燈塔管理員,他是世世代代居住在綠島的居民,同時他也是個生態攝影師,燈塔的形象還挺符合某種意象,於是我就拍下來,因為他們跟白色恐怖都沒有關係,所以在拍攝當下我都沒有告訴他們這是一部什麼樣的影片;一個是從台北到綠島打工的女生,在綠島發生了一段愛情故事,最後因為收音品質不佳我未將他收錄在片中,這是有點可惜的。以上我收錄這些不相干人物的目的,是不希望將陳孟和或白色恐怖的事件單獨特異化,每個人在島上生活的人都有權力擁有自己的回憶,這個權力是不應該被任何人所剝奪,抑或是擷取片段被放大或被改變的。拍攝這部片給我最大的收穫是,讓原本對於歷史和政治冷感的我,後來認為這些歷史故事是很有趣的。
觀眾2:
請問張導演,陳孟和先生在口述時應該有提到當時的夥伴們,是否能跟我們描述當時他與夥伴們的生活?另外他本人在看過後這部片子後的感想是如何?
張永明導演:
其實陳孟和老先生很有趣,在訪談時我們都非常著迷他所說的內容,當然他有說到關於白色恐怖其他人物的故事,只是當我在整理時不得不將它歸於是他個人回憶,現階段白色恐怖估計有8萬名受難者,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難狀況以及情緒轉換,我不想將某些人特別痛苦或特別輕鬆的一面當成是白色恐怖的一個樣板或是代表,在這其中沒有樣板,沒有受難代表,每個人都是同樣的重要。同樣的陳孟和老先生也說,在這些受難者中,他是最不重要的,他希望我們去採訪別人,他被大眾所貼的這些標籤,包括在當時被認為是共產黨就被抓入牢中受難,後來解嚴出獄後,現階段又被當成是民族救星、英雄人物等,這些標籤都不是因為自願而成為這樣的身分,他認為他一輩子就只是被歷史巨輪捲入的小人物而已。
因此我在白色恐怖的事件裡以陳孟和為主角的概念是,這不是一個代表性人物,這只是一個老阿伯的回憶談,除了他之外還有7、8萬人有相當的遭遇,若你願意都可以去傾聽每個人的故事,每個人的記憶都同等重要,我們可以將它當成是一個片段,以尊重每個片段的心情去觀看。另外陳孟和老先生很有反省的力量,在當時與其他受難者比起來,他自認為是最輕鬆的,因為他擁有特權,雖然是因為生活而擁抱這個特權,所以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就像是另外一個階級一樣,但這種階級制度同時也是現今社會的寫照。所以我就保留陳孟和這個人物,而將其他人的刪除,讓他成為單獨的人物,我們所聽到的不是白色恐怖而只是一個老先生的故事。
後來我將片子寄給他之後也有去拜訪他,很有趣的是他幾乎忘了這件事,不過他跟我們的交情還是很好,他看完後的感受其實我很難猜測,不過我在剪接時一直在回憶他當時敘述的神情或是內在,我不想將它處理成痛苦或是傷痕的影片,因為他對於綠島所投注的情感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太多,這麼複雜的情感中我很難只擷取一小段去代表這種感覺,所以完成後的片子很長,我也希望盡量把各樣的東西都容納進來。
觀眾3:
謝謝,很感謝紀錄片雙年展來新竹市影像博物館巡迴放映,白色恐怖在當時很多人莫名被抓去關,這些人一輩子有大部分的時間活在受難的時代中,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恨的,因為恨了之後人就會軟弱,在受難後生活還是要繼續,人生還是必須勇敢向前。
張永明導演:
在拍攝時,陳孟和老先生平常一天會花很多時間在研究白色恐怖的資料,他覺得白色恐怖用說的好像還不夠,還會將當時的綠島畫下來,甚至去詢問當時的同伴煮飯時鹽罐的位置、大小等等,他在這些細節上花了很多的精神去考究,他認為這段歷史被遺漏太多細節,以至於我們只能用片段的方式去理解白色恐怖或是228,他也告訴我們他是個少年維特,只是個多愁善感、愛好文藝的年輕人,但在當時那個年代擁有自我的思想對於政府來說是一種危害,當時的執政者希望人民與政府的思想是一致的,因此就被抓去關了起來。這件事帶給我的最大的感觸是,當時的人只是愛好文學,因為太有自我意識就被當成是危險份子,然後就被抓走,這就是白色恐怖最可怕的地方。反觀今日,現今社會在某方面何嘗不也強制希望人民有單一的想法,當有不同的聲音出現時,其實類似白色恐怖的迫害還是存在,這種危機就會再度出現。
觀眾4:
我想詢問綠島現今的面積大小、人口多寡、生活水準以及就業情況。
張永明導演:
現在綠島是個觀光區,騎機車繞環島公路大概兩個小時就可以繞完,綠島大部分是外來人口,在當地的人通常都是從事觀光或公職,因為除了學校之外還有一個監獄,不少人是居住在台東,往返於台東與綠島之間。
主持人林羿君小姐:
由於今天的座談時間也差不多了,若沒有其他問題大家請掌聲謝謝張導演,後續還有幾場的放映活動,歡迎大家把握最後機會繼續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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